我眼中的王书永老师—昆虫采集队的出色代表

  王书永老师于195510月到前昆虫所任见习员,1963年晋升技术员,1980年晋升工程师,1983年定为助理研究员,1987年晋升为高级工程师,1997年退休,然后一直返聘,继续工作到2012年才真正离开工作岗位。 

  我在动物所硕博连读了五年,从20049月入学到20097月毕业,之后留所工作。我们有五年的时期同属于鞘翅目形态与进化研究组。但由于前几年办公地点离得较远,工作交集比较少,我对王老师的认识也仅限于组会和聚会的碰面,知道他是著名的昆虫采集家,很多标本标签上都写着他的名字,出差考察之前可以向他请教获取经验和知识。转折点出现在2008年我从法国巴黎留学归来之后。不记得具体日子的某一天,我去找王老师请教出差考察的相关知识,突然被他的一抽屉采集记录本和采集卡片震撼到了。联想到在欧洲感受到的当地对历史建筑、文物、历史资料等保留得很完善,而我国在很多方面的历史资料却很残缺不全重视不够,我产生了这一抽屉的记录本和卡片就是宝贵的历史资料的感叹。我鼓动王老师把自己的采集记录整理出来出版。谦虚的王老师对这些资料是否有出版价值不太确定,但是诚恳地说等自己干不动的时候,就把这些资料全部捐献给标本馆。 

  当时我有强烈的愿望想要帮助王老师出版他的考察笔记,于是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把手写笔记转换为电子版本的任务。我抱着虔诚的态度,借一本笔记本过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完成后再借下一本。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前辈的工作程序(组队前的动员、出发前的准备、毛主席著作的学习、回所后的及时研究和总结),工作热情(对自己的岗位高度热爱),工作态度(每个人都很认真,各司其职又互帮互助),野外工作条件(经常要开路、野炊),等等。 

  王老师的记录简洁但详实,很少表达个人的感情,基本上就是电报式的事件记录。比如参加“珠峰”登山科考的这一段:“196644日(拉萨),星期一,上午照常体育锻炼(为了高山高原适应,科考队专门配备体育教练),下午自己准备工具等,部分同志去藏医院了解中药。六点前陪于维新(地理所)到人民医院看病。晚上:写一篇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体会。196645日,星期二,下午继续写毛著学习体会,抄写2份,一份交队,一份准备寄回北京本所。晚上队部召开生活会。以下是生活会的会议记录:队部确定了生活的一个框框。每天伙食费不超过3.5元(从离开拉萨算),从此没有途中(补助),到大本营(珠峰登山队大本营)后另行安排,冻肉不少,但拉不下去,日喀则没法解决肉食,大本营的东西不能往下拉,因此大本营前的主副食从拉萨作准备。吃罐头划不来,但又不能不吃。主食如何,下边能否购买到,拉萨准备一部分。锅、盆、碗,自己起伙需要什么东西?专题成立经委会(经济管理委员会)。伙食开支范围:主副食、茶叶、燃料、水果糖、水果罐头,运费除外。定日县至聂拉木线情况:供应不多,不可能供应,从定日到聂拉木看不到树,自己做饭困难,作自己做饭的准备,沿途可能有兵站,多带一些介绍信。定日不出菜,聂拉木也没菜,伙食带一些现金,一部分粮票,几个人出去开证明,藏汉文同写。准备2个月的副食:大米、挂面、饼干、辣椒、大蒜、咸菜、鸡罐头、粉条、牛肉罐头、青豆罐头,1213日一、二专题组先派人去日喀则联系。从十日开始全队转入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造计划先造每天3元,留有余地,二专题2个车(大车)、2个司机,共19人,高压锅给2个。 

  读着这些在当时当地写的笔记,我彷佛看到了他们开会的场景和他们出差携带的锅碗罐头粮食咸菜,禁不住幻想出他们军民和谐互助、一张证明可以换取兵哥哥持枪保护的场景。在电子化笔记本的过程中我越发觉得这些都是非常具有历史意义的,是值得保存的珍贵史料。 

  后来我忙着毕业,忙着新工作的各项事务,加上王老师和我都跟出版社不熟悉,对如何联系出版和出版经费何来也毫无头绪,这项电子化考察记录本的工作没法集中处理,只能断断续续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完成。后来我的工作越来越繁重,实在抽不出时间打字,就找附近的所内外的文印中心帮忙打字。由于一些笔记是用铅笔写的,看起来很费眼睛,好多文印中心的人员都是打了一本就不愿接受第二本,所以我们只好不断换人或者换文印中心。由于打字人员不具备背景知识,拿回来的文件存在很多错误或者很多问号,我和王老师需要来回校对好几遍。从2008年起始,一直到2016年,我们才终于完成了全部24本野外考察记录本的电子化工作。 

  完成这项工作后,我们开始认真考虑出版事宜。我拟定了一个书名《昆虫采集王/书永笔记本》,两行排列,自觉一语双关妙不可言。但谦虚的王老师当然不想封王。我希望能基本上忠实于原始笔记进行出版,保留那个年代的用字和说话方式,也保留笔记特有的简洁风格而允许句式和语法的一些不规范。但现实比较骨感,出版社不能接受笔记体写法,出版经费有限也不能出版全部笔记。经过多方面的权衡和调整,在杨星科老师和李莎师妹的帮助下,最终定稿的《山林深处寻虫踪——1964~1984年中国西部高原昆虫区系考察笔记》即将由科学出版社出版。正式出版的书没能包括最开始的9本笔记本的内容,在此提一下:第1本,青海采集记录(1956.VIII—IX+  云南西双版纳采集记录(1957.II—VII);第2本,云南西双版纳勐龙、勐啊采集记录(1958. IV—VI);第3本,云南西双版纳勐遮、勐海、勐腊采集记录(1958 VI—XII);第4本,新疆采集记录(1)(1959.VII—IX);第5 本,新疆采集记录(2)(1960.VI—IX);第6 本,北京采集记录( 1962.IV—IX);第7本,青海玉树采集记录(1964.IV—IX);第8 本,新疆且末、若羌、阿勒泰、塔城采集记录(1960);第9 ,新疆叶甲考察记录(1960+广西凭祥大青山、龙胜花坪林区采集记录(1963)。第1024本笔记可以参考即将出版的王老师采集故事,尽管听说出版社删减了不少细节内容,但我相信还能呈现旧事概貌。

王书永老师在鉴定标本(1990年9月15日,摄于动物所建所40周年)

  通常人们只关心历史大事件。但我觉得细节更吸引人。瞧瞧建所40周年时的老照片,对比我们现在的情况。当时的实木书桌书架VS.现在的复合板材,纸质资料VS.电脑文件,意气风发心满意足VS.愁眉苦脸焦虑不安……再看看当时的研究组是怎么庆祝建所40周年(备注:从1950年成立中国科学院昆虫研究室和动物标本整理委员会开始计算)的,组员围坐在办公室吃鸡、鸡蛋、哈密瓜,VS.我们要怎么庆祝建所90周年(备注:从1928年成立静生生物调查所开始计算)呢? 

叶甲组全体(摄于1990920

  王书永老师的工作成绩有很多,比如采集标本约近30万号(包括模式标本800多种),涵盖我国各主要目、科;首次发现并记述蛩蠊目昆虫,填补我国一个目的空白;单独或联名发表昆虫新种287种,发表论文152篇,荣获科学院竺可桢野外科学工作奖(1984)、科学院自然科学一等奖(1994)等等,这些成绩大家都能看到。除此之外,我还看到或感受到了这些令我佩服值得我学习的方面。1)做事认真:笔记做得一丝不苟,几乎一日不落;2)愿为科研当好铺路石子:王老师经常跟我们讲他跟着陈世骧院士工作,如能通过他的野外工作提供给陈老有学术价值的资料,就心满意足,就是他工作价值的体现。3)尊师感恩。王老师总是跟我们讲陈老给他的教诲和如何引领他逐渐走上科研之路,每每提起陈老,感激之情就溢于言表。4)努力学习:王老师从零开始学习昆虫知识,在实践中一步步学习和总结,最终成为优秀的昆虫采集家和昆虫分类学家,也是在工作中自学英语,在谭娟杰先生的指导下研读笔译英文版“昆虫学导论”,近十几年来又高龄学习使用电脑,学会了多项电脑技能。5)爱护后辈:不管谁向他请教,他都是不厌其烦地讲解,毫无保留地传授野外科考经验,把资料和经验都给予后辈。

  希望王老师的考察笔记在2018年建所90周年的时候正式出版,得到关注;希望王老师的24本考察笔记原件、700张采集记录卡片和243张活页纸记录资料得到妥善保存,成为动物所的永久历史资料;希望王老师那一辈人的优秀品格得到传承和发扬光大。(作者:林美英)